标题:小城大爱:永不退伍的军人父亲 内容: 父亲第二次从鞍山来上海,还是穿着绿色的旧军装,提着只黑皮箱。 父亲当过10年兵,转业后也常以军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。 他时不时地就会来一句“我是个军人”。 母亲在他退伍那年和他离婚了。 那时我13岁,我一直以为母亲会带着我走,可是没有,她把我留给了父亲。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对父母都心存恨意,尤其对父亲,我至今都认为,如果他肯早点转业回来,这个家就不会散。 父亲那次来,是看孙子的。 我在电话里告诉他小婷生了的时候,他停了一会儿,丢来一句:“我过去看看。 ”我到火车站接他,开了辆新车。 他有点惊讶,摸了摸说:“你买的? ”我点了点头。 他给了我一拳,说:“混得不错啊。 ”我揉着被打得生疼的胳膊说:“你不打我就难受是吧? ”可我的心里却很高兴。 父亲给孙子买了块玉坠子做礼物,水头不错,就是小,拴在一根红线上。 岳母接过来,系在孩子的手腕上,说:“亲家真是好眼光,给婴儿戴大小正好。 ”话里有话。 父亲笑了笑,没接口。 那天看过孩子之后,他没睡在家里,而是去小旅馆。 我知道拗不过他,也就随他喜欢吧。 反倒是小婷过意不去,她说:“爸,家里有地方,干吗睡外面啊? ”父亲说:“我打呼噜响,吵你们就算了,吵到孩子不好。 ”我冲小婷使了个眼色,让她别劝了。 父亲是不会住的,因为这里是他的心病。 小婷是上海人,她爸是普普通通的公务员。 我认识小婷那年,他刚刚退休。 岳母以前是下岗工人,后来成了居委会的一员。 很普通的家庭,但以上海作背景,就会有种自然而然的优越感。 比如他们的退休金,比我父亲的工资还要高。 再比如他们手里的两套计划经济时代留下的老房子,从容不迫地就涨到了近百万。 2004年,我向谈了4年恋爱的小婷求婚,小婷没犹豫就答应了。 但是她的母亲,开出了张让我心惊肉跳的礼单。 其实现在看起来,一点不过分:买房,办酒席,礼金2. 8万。 女方买车,装修,置家具。 然而那一年,上海的房价已经开始离谱了,对工作不满两年的我来说,即便按揭,也捉襟见肘。 万般无奈下,我给父亲打了电话。 父亲说的还是那句“我过去看看”。 他来的那天,从火车站直接去了小婷家。 路上,我问他,想好怎么办了? 他说:还能咋办? 和人家父母谈谈呗。 说实话,我没想过两家父母会以谈判的形式完成了第一次见面。 女方主力就是我未来的岳母,而父亲一上来就拿出了撒手锏。 他从贴身的衣袋里,掏出一张存折摆在桌上,说:“少军那儿有多少,我不太清楚。 我退伍的安置费和这几年攒的都在这儿了,一共4. 6万。 多了,真没有。 但是,我想说,我是个军人,我这辈子教给我儿子的,就是个‘正’字。 小婷肯嫁,我保证她不受委屈。 我儿子要做了对不起她的事,我就先削(打)他。 ”小婷的母亲听完了,接不下话。 但一直不说话的小婷父亲却说:“那就这么定了吧。 ”我和小婷远远地交换了眼神,情不自禁地笑了。 小婷的父母拿出一套房子给我们,买车的事以后再说,父亲的存款用来装修、买家电,剩下的,我和小婷自己筹。 尽管小婷的父母面子上还算礼貌客气,但他们自上而下的目光,还是刺伤了父亲。 那种被物质支撑着的优越感,是他无论怎样挺直脊背都无法阻挡的。 父亲几乎很少来上海。 我开了家小公司,生意做得最风光的时候,我曾准备订机票接父亲来上海玩,可他一口回绝了。 他在电话里说:“有钱也别乱花,攒起来。 你还有孩子呢,将来那就是无底洞。 ”其实,如果再细分下来,我和他共处的四五年里,有一半时间无话可说,一半的一半他在教育我,一半的一半的一半,他在揍我。 记忆里,足够温馨的片段,少之又少。 感情的浓度是需要时间的,我和他没有足够深厚的基础。 父亲再来上海,是2008年年底。 我的小公司没能挺过那场金融危机。 债主上门的日子,我天天躲在家里不见人。 小婷抱着孩子回了娘家。 那段闷在家里的日子,我除了喝酒就是上网,只要清醒,就会倍感前途灰暗无光。 父亲从小婷嘴里知道了我的近况,从老家赶来了。 他一进门,劈头就问:“出了这么大的事,怎么不告诉我呢? ”我说:“告诉你有用吗? 除了骂两句,你能解决什么问题? ”他说:“我这儿有15万,你可以拿去用。 ”我笑了一声,说:“你知道我欠了多少钱? 15万够干什么? ”父亲说:“够干什么不重要,重要的是你不能这样活着。 别忘了你是军人的儿子,你给我活得有志气点……”我打断他说:“你别再用这句话自欺欺人了。 你在部队里混了10年后转业,在家里,你连我妈也留不住。 我呢,结个婚还要住丈母娘的房子。 你是军人怎么了? 也不能改变你是个失败的人! ”最后,父亲用拳头结束了这场对话。 那一年,他六十有二。 可是10年的兵不是白当的,他依然强悍地把我按在地上暴打了一顿。 那天他走的时候,把存折摔在我脸上说:“真对不起啊,你有个失败的爹。 可你也有儿子呢,麻烦你别活得像你爹那么失败。 ”那是父亲最后一次来上海,也是他最后一次揍我。 我躺在地上,浑身没有不疼的地方。 可我心里却舒坦了。 我申请了破产,用父亲的钱,还了一些非还不可的债。 2009年,也许是我人生中最艰难的一年,但我还是挺过来了,找了份朝九晚五的工作。 只是我与父亲的联系变得更少了,或许是因为我们揭了彼此的伤疤。 偶尔,他打电话来,也是想听听孙子的声音,和我几乎无话。 2010年年末,我接到了一位远房姑姑的电话。 她的小女儿要来上海考“上戏”,向我询问情况。 末了,她说:“少军啊,有空回来看看你爸。 ”我问她,我父亲怎么了? 她说:“你就回来看看他。 他想你想得厉害,又嘴硬,不会说。 ”于是春节长假,我一个人回了鞍山。 这么久不回去,印象中的小城,变得太多了,许多小区都翻建了新的房子,不过我家的那幢老楼还在。 我敲开门,才知道已经易主了,房子几年前就卖了。 我顿时知道了当初那15万是哪儿来的。 老邻居告诉我说,父亲在小学门口开了家小卖部。 我找过去的时候,已经傍晚了。 是间极简陋的门面房,陈旧的柜台里堆着文具玩具,后面拉着布帘,摆着一张行军床。 房间里生了炉子,他在一旁,翻炒着一锅土豆白菜。 昏黄的光线下,额头眼角的皱纹显得格外深。 我从没想过,他竟老得这样仓促,躬身的样子已经像个老人了。 我出声叫他,他讷讷地望着我,半晌不说话。 我说:“爸,是我,回来看你来了。 ”他这才走过来,捶着我的肩膀,老泪纵横。 他真的老了,从来不掉泪的他,却在我面前哭了。 而我站在他身边,一直在悄悄打量着这家小店。 我真想不出,在这个四面透风的小屋里,他是怎样熬过北方寒冷的冬天。 那天晚上,父亲翻出瓶战友送他的好酒,喝得酩酊大醉。 我和他挤在那张行军床上,很久都睡不着。 他满是硬茧的手,始终拉着我不放,好像一松开,我就会消失不见。 3个月后,父亲突然过世了。 这个“突然”只是对我而言。 其实他早在2007年就查出了肝癌,但他选择了一套最经济、最“超前”的治疗方案——气功疗法。 医生说,他能活这几年算是个奇迹。 从鞍山市区到千山旅游区的路上,有个叫双龙山的墓园。 我把父亲葬在了那里,很简单的黑色墓碑,镶着他英气勃发的照片,背面我请工匠刻了两行碑文——他是永远不退伍的军人,他是成功而伟大的父亲。 发布时间:2022-05-10 09:01:44 更新时间:2024-08-29 04:22:51 来源:素超人 链接:https://www.sushijiameng.com/wei-sushi-56618